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栀子花开的日子

栀子花开的日子

南山松

栀子花香漫溢校园的时候，又一届学生要毕业了。

毕业照，一张、两张、三张……一届又一届与学生合影的照片，厚厚的一摞。闲暇时偶尔翻翻，看着一张张青春勃发的脸，恍如一朵朵盛开的栀子花，记忆里总有一缕缕馨香，幽幽的，让人醉迷不已。

（一）

高三毕业了，照片上唯独有一人还是瘦小的个儿，黑黑的皮肤，好像人还没长开，这是谢同学。记得高一时，她带班上的同学去玩，把我也拉上了。星期六下午学校补课，因两节连堂，课间我就坐教室休息。她笑眯眯地挽着语文课代表黄同学的手臂一起过来找我：“老师，明天下午我们骑车去抗洪广场玩啵？我家就住那里，特别希望你也参加。”“好，几点出发？在哪集中？”“两点钟，我们在烟水亭等你。”

周日的下午，吃过午饭稍作休息，我就骑车出发。那时没有手机，我到烟水亭时，时间晚了点，几个同学正在湖边人行道的石柱上贴着什么，近处一看，全是写着“老师，你来了后到新桥头找我们。”他们怕我不来，正准备出发。看见我，都非常高兴。路很远，男男女女十多个学生，浩浩荡荡向七里湖进发，过了城市的边缘，我们就在村庄的小路上骑行。

当年破坝抗洪的地方，一片荒芜，砂砾无边，高低坑洼之地，犹见水浸的狼藉。我们在那儿溜达了一圈，小谢邀我们到她家看看。她父亲是地质大队的工人，常年在外探矿，母亲在职业大学打零工。湖岸的荒野，难得见人。一栋四层居民楼在这旷远的世界里，犹见孤单。想到瘦小的女孩儿每天骑行几十里路赶到学校，还从不迟到，顿生怜悯之情。小谢的家很简单，甚至有点简陋，她手忙脚乱地招呼我们，说没什么吃的，找出她的一小袋熊字饼干，要我吃，我不好拒绝，吃了一块，大家嘻嘻哈哈聊着天，坐了一会儿就回城。小谢骑着车送我们到大路口，在夕阳的余晖中久久伫立。

荒郊，野渡，夕阳，洪水漫溢过的广场，孤零零的小楼，还有那个笑盈盈的又黑又瘦小的女孩，就像一幅风景画，久久的刻印在我的脑海中，挥之不去。不知那个女生而今过得好否，是她，让我第一次有机会与学生到远郊骑行。

（二）

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，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。“老师，祝你新年快乐！”“老师，祝你新年越来越漂亮！”“老师，新年第一声祝福送给你！”四十二个孩子，都选择在零点第一时间给我打来祝福电话，等到最后一个时，已是半小时之后了，他异常沮丧说：“老师，一到零点我就一直打您电话，就是打不进来。”寒冬的屋外，北风呼啸。屋里的我，却觉得春天般的温暖，是学生一声声祝福，把幸福与快乐传导给了我。

这是一个四十二人组成的普通班。开学的第一堂语文课，我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纸，要他们完成两项作业。第一项，要他们写出“我所期望的语文老师”是什么样的。第二项，写个自我介绍，把自己的个性和喜好特长写清楚。收上作业后，我对自己的优缺点做了介绍，对未来三年的语文学习做了个总体规划，然后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公布在黑板上，方便他们交流，并暗自想，努力成为他们眼中的语文老师。

在暑假我就为这个“未来”的班私人掏钱订了一年的《语文报》《作文评点报》《小作家》三份报纸。一开学我就将新到的报纸挂到教室，孩子们听说是我私人为他们提前订的，第一次遇到这新鲜事，个个既兴奋又感激。我只想把他们打造成喜欢阅读的人。学校图书馆因资源限制，当时只允许每个班办十张借书证，我私人出面找管理员开后门，给每个同学办一张借书卡。第一周，几乎没什么摩擦，我们就彼此因书而靠近了。

读书会，我来荐书，班级演讲比赛，班级作文竞赛，班级辩论会，我来讲一课，我们的课堂常常这么玩着语文。语文也像春天的草在阳光下疯长，还有我们师生的感情也在疯长。每一个人的进步，我都会及时打电话告诉他们的父母，不少是长途电话。电话那端的父母，每接到报喜的电话，总是激动不已。

真心付出，总能收到精彩的回报。高中三年，每到除夕晚上，新年的钟声刚敲响，学生就一个个约好第一时间将祝福送给我。

这个普通班高考时，语文均分一百零几分，超出当年省均分十四分多，全班有过半人上本科。而今过得快活的人不少。

栀子花开了一茬又一茬，但新年的第一声电话祝福，余音袅袅，不绝如缕。

（三）

上天赐给我一张和善的脸，我只能每天微笑看着我的学生，天生不会威风凛凛，性格决定我只能走亲民路线。于是，很多学生选择把我当作朋友。对朋友，自然是少了几分敬畏，多了几分亲近。

总觉长发很难打理，也想改变一下形象。剪个短发，装出干练精悍的样子怎样？于是，周末我把一头披肩秀发剪成短发。办公室的同事见了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“成五四青年了！”一进教室，没想到孩子们反应强烈：“老师，剪头发了？为什么要剪呢？”小毛孩懂个啥？我懒得理他们。哪知下课后，语文学得特起劲的王同学跟着我走出教室，直跟着办公室门口，垂头丧气地对我说：“为什么要把好好的长发剪短呢？长发的样子多美好！”我突然一惊，我把他们心中的形象灭了？顿时有一种对不住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
又一个教师节来了，一进教室，孩子们整齐划一喊：“老师节日快乐！”一下课准备离开时，同学纷纷跑来将贺卡塞到我手里，有个男同学略带羞赧塞给我一根精致的棒棒糖，“老师，这是专门为您买的。”我还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，他已经塞到我手里就跑开了。回到办公室，细细阅读卡片，感动得稀里哗啦，其中有一张纸条写着：“老师，你要去换一副眼镜，这副不适合你，太浅了，戴着骑车不安全，这个周末就去换，听朋友一句。”没有署名，是个男生的字迹。

晚上放学骑车经过公交站旁，顾同学和占同学在等公交，发现我经过齐喊：老师，骑慢点，注意安全！

那个周末，我真的去换了眼镜。回头看看，那些年，衣着、发型、眼镜，似乎都是为学生而选择的。

望着眼前一堆照片，照片上的少男少女如今不少是为人父母的人了，曾经青葱的岁月，我们相伴读书的日子，却像校园的栀子花般，幽香幽香的。

 

注：该文于2021年发表在《教师博览》